【2】

早餐后宗阳开始用电脑办公。信息时代的坏处就是当上司崴了脚歇在家,底下人也没办法浑水摸鱼,几个项目的进度还是得时时汇报。宗阳是工作狂,这个他自己也承认,自从大学毕业进入公司,排在生命中第一位的就是工作。他喜欢挑战,并且享受成功的快感——做宗天阔的儿子可以很有钱,但他更喜欢做单枪匹马的宗阳。 
午餐是关祥端到他书桌前的。 
雪白的深底盘里一层嫩黄的咖喱汤汁,浮着紫红的蟹壳,里面雪花样的蟹肉被几片透明的青柠分成了两层,下面一层沾染了咖喱汁,上面的则饱满晶莹。宗阳说咖喱炒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关祥忽然啊的一声,宗阳问怎么了,关祥说我好像忘了问你对什么忌口。宗阳放下筷子说,其实,我对咖喱这种辛辣调料过敏。关祥的脸色立刻黯淡了几分。 
柠檬什么的因为牙痛也不能吃。 
螃蟹稍微吃点还行,吃多了会起麻疹。 
至于米饭嘛……宗阳好笑的看着关祥一副摇摆在“我是个不称职的厨师”和“这家伙在骗我”之间的表情,终于说道,米饭这东西吃多了也会胃涨啊。 

后来宗阳指着咖喱蟹说说为了表示赔罪的诚意,我就把今天的饭全吃了吧。关祥看看他,跑到厨房把一电饭锅的米饭搬来摆到宗阳面前。 
咖喱汁是用椰汁炒的,少了辛辣,多了入口的缠绵香甜。 
宗阳拿咖喱汁拌着米饭吃的很香,想夹一筷子蟹肉时被关祥拦住了,说先吃下面那一层。螃蟹应该是蒸过,然后在咖喱汁里轻火炒了一下,蟹香和微辣的咖喱混合在一起。宗阳说你可以去泰国开餐厅赚他们本地人的钱了。 
关祥和天底下的所有厨师一样,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别人狼吞虎咽自己做的菜,始终笑眯眯的。宗阳吃到最后一层蟹肉,停了一下筷子,和底下浓郁的咖喱炒蟹不同,放在柠檬片的这一层几乎没有任何调味,纯粹的清蒸螃蟹。 
好吃吧,关祥得意的说,这才是精华所在。 
的确,宗阳觉得充斥着味蕾的浓郁香滑瞬时被另外一种更纯正的异香所取代。没有了花哨香料的和煎炒烹炸的辅佐,反而是最为纯正,大气磅礴的醇香滋味。他说行啊,炒了这么大一盘子菜,就为了衬托最后一口有多特别,你还真不嫌麻烦。他伸出手使劲扑棱关祥的头。就像他在公司里每逢停滞的项目取得突破性进展,总是使劲拍打下属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亲切里面有一种由衷的赞赏。关祥立刻躲到很远,站在玻璃前撸顺自己的头发。宗阳说穿着背心大裤衩的就别臭美了啊。 
关祥说你得看到内涵。 
宗阳想他说的对,林聪这丫头打小就不笨,知道看内涵。 

晚饭后关祥站在阳台上和林聪打电话。林聪说孟买的天气湿热的难受,她躲在酒店里根本不想出门,想来想去还是D市好。关祥说那边东西还吃的惯吗,这边的酒店暂时交给杜经理管理,他现在在宗阳家帮忙做饭呢。林聪在那边啊了一声,又说幸好是宗阳,要不她立刻买机票飞回来。关祥笑你当天底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鬼迷心窍的看上个小厨师。林聪说我就是觉得你最好,怎么样?说,你只爱我一个人。 
宗阳到冰箱里取水,就看到关祥站在阳台上,在D市的晚霞里轻声说着我想念你。宗阳摸了摸鼻子,真是连空气里都有爱情的味道。 

在家连续待了两天之后,宗阳开始烦躁起来。 
关祥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辆轮椅,说推他出去散散心。宗阳坐上去试了试,说提前四十年感受晚年生活,小关啊,再给我找床毛毯盖腿上省得着凉。 
周奇他们几个朋友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放着的轮椅,纷纷取笑宗阳一跤摔成残障人士,钻石王老五这下身价大跌,怕是砸手里了。周奇说城里的姑娘你就别惦记了,交给兄弟们就好。关祥,你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贤惠姑娘,给宗阳介绍一个吧,照顾他下半辈子。宗阳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刺耳,于是抬眼看了一下关祥。关祥倒是没什么反应,思索了一下,说我姐倒是养猪养的特别好。 
趁着关祥去厨房,周奇拉着宗阳问他,怎么个情况? 
宗阳说这不看着了嘛,帮忙来做几天饭。 
周奇一脸失望,宗阳啊…… 
宗阳说挺好的,我说关祥这人挺好的,踏实上进还厚道,林聪跟着他不会吃亏。 
周奇拍拍他肩膀,情圣!不过你不觉得这种贴身考察情敌的方式有点糁人? 
宗阳说胡说什么呢你,我现在对聪聪那是当哥的心情。 

吃完饭照例是支桌子搓上八圈。 
一群企业小开商场精英能谈论的话题无非是赚钱和花钱。谁谁一笔代理赚了几千万,谁谁泡上了哪个明星花了多少钱买豪宅……,烟雾腾腾里一个赛一个的能侃能吹。 
关祥好笑的听着麻将桌上谈话,精英们已经从开始的口香糖代理,发展到做倒卖军火的生意了,估计再说下去他们得买卖卫星火箭航天器。这些话题他插不进去也不感兴趣,就站在另外一张桌子前给他们做玉米汁。 
蒸过的玉米粒和水一起放在搅拌机里打碎,然后过滤两次再加热。宗阳在一片烟草的雾气里,偶尔抬头看到关祥在灯光下专注的煮着玉米汁,觉得一屋子属于田野的香气好像都是从他身上安静的散发出来。 

后来宗阳说累了让关祥替他玩。 
关祥说不太会玩,周奇说没事,反正残障人士付钱,尽管输!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纷纷撸袖子,等着关祥替宗阳给他们大出血。不过麻将这玩意一向是新手的运气特别好。关祥起手第一局十三张牌刚码完,宗阳在他身后就笑了,你们谁点炮? 
连输了五六把之后,小开们纷纷表示今天可以到此结束了。在牌桌上遇到那种不是自摸就是暗杠的人,什么时候结束都不算早。宗阳坐沙发上一边点钱一边说不送啊,下次再来都多带点现金,我们这不刷卡。 
关祥送他们下楼。 
周奇在车里给宗阳打电话,是挺好啊,出得牌桌下得厨房。 
宗阳点着钱说是吧。 
周奇吹口哨,丫发现没,长腿细腰的? 
宗阳想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流氓呢。玉米汁在眼前微微散发着甜香,他一下子想到关祥站在那里煮玉米汁,背对着他,灯光沿着麦色的肌肤顺滑而下……他嗓子堵了一下。 
周奇看他没说话,嘿嘿笑了一声越说越下流,皮肤也好,不知道脱光了按床上怎么样。宗阳心头一火正想骂人,关祥开门进来,宗阳硬生生的把一句脏话咽了回去。 
屋子里从客厅到厨房都是一片狼籍。 
宗阳平时也是不收拾的,今天心里有愧,主动蹦到厨房里帮忙洗碗。 
热水哗啦啦的冲到浮满泡沫的洗碗槽里。 
关祥在一边洗好了碗,宗阳就接过来擦干净。 
关祥说哥,我酒店那边也挺忙的,要不,我以后把饭做好了送过来行吗。 
宗阳握着一个滑溜溜的碗,噢了一声。过了一会他说,我那群朋友就那德行,你别放在心上。这几天已经太麻烦你了。以后我叫餐就可以,真的,谢谢你。 

关祥第二天做完早饭走的。 
宗阳挺为难,不知道该送他点什么。关祥走了之后,宗阳打电话把周奇一阵数落,周奇被他骂的火大,也吼他,你神经病啊,那是林聪她情儿,不是你的,轮到你出头啊?再说我怎么着他啦,啊?宗阳说你昨晚摆明瞧不起他。周奇气极反笑,我tmd还说麦当娜按床上一定够劲呢,我瞧不起她? 
周奇哐的挂了电话,隔了两分钟又打过来,宗阳,你tmd都快搂着人家打牌了,我就自个过一嘴瘾,谁瞧不起谁? 
宗阳被他噎的一楞。 

宗阳吃了两天外卖之后,开始怀念起关祥的菜。 
不过没办法打给关祥说来帮我做道菜吧。周奇那王八蛋自从那天之后就开始四处造谣,说宗阳看上了林聪她男朋友。好几个哥们热切的来电话打听这事,听说你因爱生恨,要挖林聪的墙角报复她?宗阳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叹气说周奇说的吧,我一直只当他是兄弟,他总不能得不到我就四处造谣啊。对方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急急挂了电话,又不知和圈子里哪个人八卦去了。 
宗阳觉得很烦躁。 
等林聪回来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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