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叶很细,松树叶很尖,榆树叶很圆,但这些北方故乡的树叶都不大,即使是杨树的叶子,虽然几倍于柳树、松树、榆树的叶子,可也比手掌要小得多,只有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才能看到宽阔的叶子,那种大于身体表面积的叶子曾经伴随着我度过了青春岁月并留下了无数回忆。


当知青时,第一次钻进云南的亚热带雨林,就被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来的植物上的叶子所吸引,它们大都非常庞大,像窗户,像门板,像雨伞,像帐篷,就是小的也如古代宫廷侍女举着的蒲扇,记得当时我把每一种都用砍刀砍下一片,试图带到山脚下的宿舍,用来遮挡和装饰长满青苔的竹篱笆墙,那种竹篱笆墙的宽大缝隙不仅透风,甚至可以钻进一些可怕的冷血动物。可最终徒劳,因为这些叶子的重量用牛也驮不回来。


不过,我很快就真正使用上了这些宽阔庞大的植物叶子,在水田中插秧或收割,在山林中砍伐或行走,会用野芭蕉叶子遮阳挡雨;开荒大会战时,用竹子搭建人字型小棚,上面铺满了各种一平方米面积以上的树叶,凉席下面垫着的还是这些树叶,除了在里面睡觉,还写日记,打扑克,下围棋,聊大天,骂大街,创作扎根诗歌和知青小说,也朦朦胧胧地谈过半次恋爱。


来海南后,发现被誉为琼岛象征的椰子树的叶子除了烧火做饭以外有着更实用的价值,我第一次到琼海大路镇的农田中采访一个种粮大户,因着没戴斗笠,烈日下,那个一年能够收获几十万斤粮食的壮汉随手从椰子树下捡起一片椰子树叶给我遮阳,一直举了半个多小时,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后来,在文昌的铺前镇采访一位农业技术员,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小小的斗笠无法笼罩全身,这位中年华侨女也是砍下矮脚椰子树上一片巨大的叶子挡在了我的头顶,看着雨水顺椰子树叶流淌下来,四周有如水帘,我置身于这水帘之中,想起了插队的年代和经历,也感受到了某种亲切从椰子树叶中传递过来。


一日,因着无意中发现公路边一望无际的芒果园里有人正在用椰子叶搭建一个小棚子,一定是临时看守芒果园用的。于是我下了车,走进了这即将丰收的田野。搭建小棚子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但结实的小伙子,有点卷曲的头发留得很长,眼睛中对我放射出一种警惕的光芒。我笑笑,扔下刚抽了两口的香烟,走近已经钉好支架的小棚子前,脱下T恤,爬了上去,让小伙子把下面的椰子树叶递给我,而我因着在云南插队的经历,绝不陌生地一片片铺盖好,并用塑料绳子扎紧。


这绝对属于简单工程,工时仅仅用了53分钟,当我从倾斜的棚顶下来,把剩下的椰子树叶全部铺到小棚子里面离地一米多高的木板上时,小伙子对我的态度已经很友好了,标志就是几个早熟的象牙芒果被捧到了我面前。


他并不惊奇我能够熟练地铺盖和扎紧椰子树叶,因为他推断出来,说,你当过知青,还说,我爸爸也是知青。我问,你爸爸呢?他有点哀怨地回答,回广州了。紧接着平静解释:在我10岁的时候走的,不要我和我妈妈了,因为我妈妈是乡下女人。我不愿意触动他这虐债般的心灵伤痛,在我拍摄20集大型专题片《中国老三届》的时候,听到过太多这一类的凄惨故事,还是让我们活在现在吧。


小伙子说,他将要在这小棚子里看守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和他的妈妈能够有3万元以上的收获。我说,这三万元足够你们盖新瓦房了。他摇摇头,告诉我,我妈妈说要把这钱给我爸爸邮去。我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回答,因为我爸爸得了癌症,我妈妈说用这钱给他治病。我连忙追问,你爸爸不是已经……已经把你们抛弃了吗?他低声说,但他终究是我的爸爸,是妈妈曾经爱过,不,唯一爱过的男人。


我的心先是缩紧,而后又剧烈膨胀起来,鼻子有点发酸。


这时,一个姑娘跳跃着来到,她绝不美丽,但却有着城里少女少有的清纯,她手里拎着两片椰子树叶,大概是表示她也为小棚子工程做出了贡献。以我50之龄,当然知趣,便向小伙子告辞了。在我要上车之际,小伙子追上来,把几十个芒果放到我汽车后备箱的盖上,包住这些芒果的是一片椰子树叶。


下篇将推出《古老迈号展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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